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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65】一室春暖,恶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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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琅乌黑的瞳仁动了动,不怒而威道:“按我娘说的办,有乳母和周妈妈,不会让长青累着我娘的。”

夫人和大小姐,一个悲痛欲绝,一个哭成泪人,唯一镇定自若的只剩二小姐了,高妈妈思量了一番,福着身子道:“奴婢遵命。”

在沐府,举行葬礼的不仅是护国公,还有陛下亲封的皇郡主,因此宇文曌也前来吊唁了,与他同行的是满面春风的惠昭仪。此次她举报有功,陛下已拟好诏书,下月恢复她正一品妃的位份。作为对唐氏的嘉奖,只要唐氏能提供证人,她姑且信唐氏一回:害死五皇子的人是沐轩,不是沐长恩!

灵堂门口,当宇文曌出现在明琅的视线时,她的血液一瞬间寸寸冻结,连呼吸都染了莫名的沉重。就是这个男人,夺了她父亲的心上人!榨干她父亲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之后,毫不留情地将她父亲碎尸万段!

恨!

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!

“参见陛下,参见昭仪娘娘。”身着孝服的明琅压住心底的怒海狂澜,给二人见了礼,纵然沐文昊往日再不疼惜她,骨血亲情,明琅满面哀色并无任何不妥。

上次在长公主寿宴上,宇文曌其实并未细看她,而今一打量才发现,天色暗沉,这少女的姿容却别样艳丽,三分像倪韶雅,五分像沐文昊,隐约也有点像他的箐儿,是啊,自然是像的,谁让箐儿和倪韶雅是姐妹呢?可箐儿没她这种冷漠的气质,即便她装出恭顺模样,也难掩其傲骨天成。

他是帝王,不惧她的女子,世间罕有。

风儿一吹,摇动起她淡雅的处子之香,飘入他鼻尖,幽幽然,醉人心脾。

宇文曌鬼使神差地探出手,扶了扶她:“平身。”

惠昭仪和福公公俱是一怔,陛下从不礼贤下士,何况是一臣子之女?

明琅对宇文曌的失态仿若不察,直起身子,语气无波无澜道:“多谢陛下。”

惠昭仪柔柔一笑,朝宇文曌的身侧靠了靠:“陛下,臣妾扶您去厢房歇歇。”

若在以往,惠昭仪此举并无不妥,谁料,宇文曌此时忽而十分反感惠昭仪的靠近,他皱着眉头,沉声道:“这是灵堂,你作为天子妃嫔,当恪守礼仪,给深闺妇孺做个典范。”

惠昭仪脸色一变,诚惶诚恐道:“是,臣妾谨记陛下教诲。”

明琅的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,惠昭仪,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你闯进来,既然进了我沐府大门,就用你的鲜血以慰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吧。

明琅从习秋手中端过两杯茶,一杯递给宇文曌,一杯递给了惠昭仪。但当惠昭仪伸手去接时,明琅的手一抖,浇湿了她胸口。

“臣女不是故意的,昭仪娘娘恕罪!”明琅露出了一丝慌乱,像只迷途的小鹿,无辜得我见犹怜,却在跟惠昭仪擦拭茶水时“一不小心”扯坏了她的宫装,露出牡丹红一般鲜艳的抹胸。

“啊——”惠昭仪惊呼,倒退一步,随即想也不想,抬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!

然而,她的巴掌尚未落下,便被宇文曌给扣在了半空,宇文曌厉喝:“张妍!她是一个刚刚丧父的孩子!心情不好做错事在所难免,你贵为昭仪,不体恤她的悲苦,反而心胸狭隘,无容人之量,更是当着朕的面动起手来了!你反了不成?”

她先是泼她,再是扯烂她的衣服,她还不能发火?陛下,我是你妃子啊,你怎么可以偏袒一个臣女?惠昭仪气得浑身发怵,但也实在不敢跟陛下耍横,她福了福身子,哽咽道:“陛下!臣妾……臣妾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,才言行无状,请陛下责罚。”

惠昭仪再怎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终究不得宇文曌的宠爱,说白了,她就是一个维护后宫秩序的工具,宇文曌爱的宠的从来不是她。

惠昭仪的心凉成一片,位份可以恢复,圣宠还是遥不可及啊。她屈膝行礼:“臣妾先去换衫。”

宇文曌摆了摆手,惠昭仪在杨女官的搀扶下去往了供宾客歇息的厢房。

明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若换做别人早跪地求饶了,她偏倔强地站着,紧咬住唇,一言不发。这种恰好好处的无声抗议倒是让宇文曌觉得她没有伪装自己的心性。宇文曌微叹,怕吓着她似的,语气含了一分温和:“日后谨慎些。”

不仅不惩罚,连责备都无。

福公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,似有顿悟,讨好地笑道:“陛下,沐四小姐睹物思人,容易忧思过重,何不请沐四小姐入宫散散心,也能好生陪陪宸妃娘娘?”

“可愿进宫?”宇文曌问道。

这话有些模棱两可,明琅眨了眨清澈的眸子,道:“父亲没了,臣女害怕,也……舍不得娘亲。”

果然是个孩子啊。宇文曌有些失落,还想问什么,但最终什么也没问,带着福公公离开了灵堂。

明琅吁了口气,去搭救父亲的行径就这么糊弄过去了。

可宇文曌你知道吗?你今日犯下的最大错误,便是对我动了恻隐之心!

花厅内,高朋满座,唐氏以当家主母的身份跟大家一一问好,虽说大祭司重现南诏,沐长隐的功劳打了折扣,陛下有些怨怒,可沐文昊死了,陛下能器重的唯有沐长隐一人,等陛下怒气过了,册封沐长隐为侯爷的诏书就得下来了。哎呀,届时,她的身份得多尊贵啊!

“夫人。”菊青迈着小碎步走入花厅,在她耳旁低声道,“惠昭仪被四小姐泼了满身茶水,现正在厢房换衫,您看,这是个大好时机。”

唐氏美眸轻转,笑得阴冷:“不错,先去见见西月。”

西月不正是沐长隐院子里的管事丫鬟?自打她被沐长恩收买陷害了明琅之后,唐氏便将她关进了柴房,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当着惠昭仪的面还原事实的真相。

门开了,一线刺目的光一滑而入,西月本能地用手挡了挡:“谁?”

唐氏不耐烦地道:“西月,你给我听好了,你是我的丫鬟,没有我的允许却帮二少爷做了事,这无异于是背叛,按理说是要被杖毙的。眼下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,你好生把握,我自会放你一马,只要你能让我和昭仪娘娘冰释前嫌,荣华富贵什么都好说,知道吗?”

西月吓得不行,忙磕了个头:“奴婢遵命!奴婢遵命!”

“我先去看看昭仪娘娘,你赶紧带她下去梳洗一番,随后跟来。”唐氏对菊青吩咐了几句,径自去往了惠昭仪歇息的厢房。她正愁没机会跟惠昭仪当面澄清误会呢,呵呵,又是瞌睡来了送枕头,惠昭仪在厢房,而陛下不在她身边。

刚走了几步,唐氏打了个冷颤,心里一阵发痒,好像又有点儿想喝沐莘烹的茶了,怎么会这样?莫不是那丫头对她动了什么手脚?不可能,那丫头老实巴交,怎会有那胆子?她咬咬牙,机不可失失不再来,下次见惠昭仪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,忍忍吧!速去速回。

不多时,菊青和西月便追上了唐氏,三人一同跨入迎宾阁,绕过回廊,往惠昭仪所在的厢房而去。

惠昭仪素来喜爱洁净,被茶水泼了按照惯例她得沐浴,但这毕竟不是宫里,加上宇文曌的态度那般鲜明,她可不敢真摆出一副享乐的样子。

吩咐沐府的丫鬟打来热水,杨女官简单地替惠昭仪擦了擦身子,但那股茶水味儿还是呛得惠昭仪难受。好在这屋子本就是预备给贵人的,胭脂水粉一应俱全,她选了一盒气味芬芳的香料,让杨女官用银针验了毒,确定无碍才擦了些在身上。

换衫完毕,唐氏求见。

惠昭仪斜靠在软榻上,双指捏起一颗葡萄,悠然道:“让她进来,你出去守着。”

“是。”杨女官退出去,唐氏即刻带西月觐见,“参见昭仪娘娘,娘娘金安。”

惠昭仪慵懒地抬眸:“平身吧。”

“谢娘娘。”唐氏直起身子,笑容满面,完全不管今儿是个忌日,“娘娘,臣妇带了证人过来,想跟你解释清楚上次的误会。”

“误会?”惠昭仪冷笑,“有二皇子作证,你儿子杀了本宫的五皇儿,你这是在质疑二皇子的英明吗?”

唐氏一愣,随即明白过来惠昭仪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呢,她恭敬地道:“说起来,四姑娘那模样,极少有男子不爱的。”一路走来,菊青早把灵堂门口的状况禀报给她了,不管陛下是什么心思,但用它来刺激惠昭仪是绝对不会错的。

果不其然,惠昭仪的脸色一沉,手里的葡萄被掐了个粉碎:“你的意思是,沐轩杀了五皇子,嫁祸给沐长恩,二皇子明知她犯了罪却替她遮掩?”

惠昭仪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,唐氏原本只打算说二皇子被迷惑,一时失神没看清,但既然对方下了这个定论,她便踩着梯子往上爬好了:“娘娘英明!西月,把你那天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地说给昭仪娘娘听。”

“是!”西月磕了个头,娓娓道来,“世子爷和唐小姐大婚当日,二公子先让奴婢支走世子爷院子里的丫鬟,尔后命奴婢撒谎将四小姐骗去东厢,奴婢去找四小姐时,四小姐正在跟二皇子谈笑风生。后面,四小姐进入院子,奴婢以如厕为由离开,却看见了尾随而至的二皇子,奴婢猜,是四小姐让二皇子跟过来的。”

沐长恩只告诉她怎么做,却没说具体原因,因此西月知道的无非就是这些了。

可这些已经足够惠昭仪自动脑补当天的事发经过了,想来五皇子跟沐长恩串通一气,打算在东厢跟沐四小姐生米煮成熟饭,但沐四小姐杀了五皇子,嫁祸给准备掳走唐念儿的沐长恩,至于二皇子,惠昭仪弄巧成拙地认为,他是将计就计,一则,借沐四小姐的除掉一个政敌!二则,帮沐四小姐遮掩以获得她的芳心!

“二皇子,没想到你的心……这么狠!”

唐氏心里冷笑,你儿子就是块朽木,二皇子根本懒得对他动手,就你当他是个宝。想是这么想,唐氏却跟着抹起了泪:“天妒英才啊!娘娘!臣妇发誓!西月如有半句假话,让臣妇遭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!”

古人重誓言,唐氏这话发自肺腑,惠昭仪自然瞧得出。但她还是谨慎地让杨女官带西月下去,杨女官是宫里的老人了,审问人自有一套,西月至死没有改口,惠昭仪这才真正信了唐氏的话。

她怒气填胸,眼底闪过一抹狠戾:“本宫怜惜沐四小姐丧父之痛,让她来这儿,本宫好生安慰她一番。”

杨女官答道:“是。”

唐氏快要乐翻天了,四姑娘再厉害,也不过是个臣子之女,惠昭仪要杀她,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捏造出一堆罪名。惠昭仪没让自己离开,想必是留着她做人证了。也好,今天说什么也要除掉四姑娘!

咝!四肢一凉,浑身开始发痒,唐氏将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,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!只希望这里快些结束,她好去喝沐莘烹的茶。

明琅在灵棚忙得不可开交,每个前来祭奠父亲的人,她都要深鞠躬以表谢意,好在习了武,才不至于让这幼小的身板儿受不住。

二皇子给沐文昊上了香,走出灵堂,明琅要给他行礼,他忙出声制止:“不用了,我们是朋友,你无需客气的。”

一段时间不见,她憔悴了好多,但风华依旧,美貌不减。

明琅还是认真行了礼:“多谢二皇子。”

这样的疏离,令二皇子微微皱眉,他想念那一次她的回眸一笑,很天真,很纯净,莫名地蛊惑人心。或许为了她,他能等上两年再娶妻。只是沐文昊去世,沐长隐获得沐家宝剑,她的身价大打折扣,母后那边也不知能否同意。

杨女官走了过来,先给二皇子见了礼,随后对明琅说道:“昭仪娘娘宣您叙话。”

父亲过世,女儿悲痛万分,妃嫔替陛下爱抚功臣家眷,这看起来合情合理,便是二皇子也察觉出任何不妥。但明琅心知肚明,先前她那般得罪了惠昭仪,惠昭仪居然会想见她?怕是没安什么好心。

她给习秋使了个眼色,习秋传音入耳:“唐诗敏带西月去见了惠昭仪。”

明琅深邃如泊的眼底忽而闪过一道亮光,像流星飞逝,绚丽得令人惊艳。她眨了眨眼,是时候进行计划的第三步了。

她悄悄地给习秋打了个手势,尔后对杨女官说道:“我刚刚还想着去给娘娘赔罪呢,正好娘娘就来了口谕。”

“赔罪?”二皇子疑惑不解地看向明琅,“你怎么得罪昭仪了?”

明琅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局促不安地道:“没,没有!二皇子,臣女先行告退。”她可不能当着杨女官的面揭惠昭仪的短,但宇文辉不是笨蛋,随便问问下人便能知晓事发经过。

一路上,明琅故意走得很慢,杨女官有些不耐烦,但对方是连沐府千金,她不能打不能骂,只得催促:“沐小姐,您快些吧,别让娘娘久等。”

明琅可怜兮兮地望着她:“我站了大半天,有些累,要不你先去复命,我随后就到。”

那怎么成?万一你跑了怎么办?杨女官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也不是太急,奴婢陪您一起吧。”

唉唉唉!我真是有心给惠昭仪一次生存的机会,你非要浪费掉,待会儿怪不得我了哦。我那么善良,你不领情诶。

慢腾腾、慢腾腾地晃悠到迎宾阁门口,不出意外地,明琅碰到了宇文曌和二皇子,二人来自不同的方向,却如此巧合同时出现,因此,二人都微微愣了愣。

明琅状似惊讶地给二人见了礼:“臣女参见陛下,参见二皇子!”

杨女官狠狠地瞪了明琅一眼,大好时机啊,竟然错过了!有陛下和二皇子在,娘娘还怎么栽赃沐四小姐呢?

二皇子给宇文曌拱手一福:“儿臣参见父皇!”

宇文曌眉头一皱,显然对于二皇子的出现有些意外,他面无表情地道:“既然来了,就一起去看看昭仪吧。”

尔后看向有些情绪低落的明琅,“行了,你下去吧。”

明琅转身,默默地朝一旁的小路走去,风儿很柔和暖,她的脚步很轻很缓,但细看之下会让人有种错觉,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黄泉路上,两旁洁白的铃兰,一瞬宛若招魂的彼岸花,她,便是那勾魂的使者。

“嗯……唔……”

屋子里传来细碎的、似有还无的呻吟,在这并不静谧的天地,却显得格外突兀,仿若一支利箭,遽然穿透了宇文曌的脑海,他是风月场的高手,对这样的声音实在是太敏感了!这分明是——

他勃然变色,张妍,最好不是你,否则朕会将你扒皮抽筋!

哐啷!

宇文曌一脚踹开了门,大掌一挥,福公公拦住了二皇子和杨女官的去路。

二皇子的喉头滑动了一下,他似乎听到了不太好的声音。

杨女官则是一头雾水,完全弄不清屋子里的状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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