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上再急亦不可能一日归秦。”赵姬轻笑道。
“但愿这什么狗屁天象是假的吧...但愿...韩信还是以济北国为重。”子婴缓缓蹲在地上默念道。
赵姬不答,信步返回内室。
不多时,提着一竹鸟笼放在子婴面前。
竹笼之中,竟是五只通体洁白的鸽子。
“王上且看此乃何物?”赵姬笑道。
“飞奴?!”
子婴眼前一亮,这几只鸽子腿上还有被墨汁涂抹过的痕迹。
“这是...吕雉与吕胜通信亦用此物?!”
子婴惊道,仔细思虑半晌,却又有些黯然,随何等在外之人与吕泽联络,想必亦是用信鸽。这些鸽子不一定飞到栎阳,难保不是洛阳等地。
“大殿之后还有两笼飞奴,王上若是不放心,尽可将所有飞奴放出,定有可飞至秦地的。”赵姬说道。
韩信若真奇袭,子婴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,只能上试一试。
子婴掰着指头默默计算,“从成都到咸阳,后世的陆路大概有六七百公里,而鸽子的平均世俗是六十五公里。十个小时总会到的!”
赵姬几日来听惯了子婴的“胡言乱语”,站在一旁并未插话。
事不宜迟,子婴身上未带纸张,撕扯下赵姬袖口的薄衣,寻来毛笔小心翼翼的写着蝇头小字,系在十数之鸽子的腿上。
子婴虔诚的捧着信鸽,一只只朝着东北方向抛出。
其中有五只却转头飞向东南方向。
“果然和衡山国有联系。”子婴心道。
一只只信鸽消失在星空下,子婴的力气似乎连着被带走,倚着殿外柱子缓缓坐下。
“大秦的战局全看它们了。”子婴小声道。
“吕氏所养之物,而今为王上所用,非是巧合,定会扭转战局。”赵姬说道。
“哈哈...但愿如此吧。”子婴强笑道。
攻打巴蜀之前,赵姬曾直言,她若不跟来,此战必输无疑。
子婴本是不信,而今看来,赵姬率万人顺采药途过剑山,才让他有机会诱使郭亭和陈贺内战。找到吕雉饲养的信鸽,还可击碎韩信可能会出的计策...此言非虚。
单凭这两个功绩便不是其他宫人可比的,最不想立为王后之人,反倒成了最有资格的...
“虚怜媞,采薇,薄夫人...”子婴喃喃道,“薄夫人如今若还想成为王后,单凭与人无争,柔和待人可不够了。”
......
咸阳后宫。
小太监低头递给青娥一个竹筒,青娥谨慎接过,紧闭房门。
小心打开竹简,青娥不觉有些犯难。
信是范增假借青娥之母之名传来的,其上鸟篆格外刺眼——“齐地不日可定,务让子婴阳翟赴宴”。
“又是赴宴!”
青娥紧攥粉拳,怒将竹筒甩在地上,狠狠的踩着。
竹筒破裂,内部竟夹着一块绢布。
青娥捻住绢布一角,轻轻扯出。
“芈兴已与五国富商联合,子婴若未赴宴,咸阳必乱!”青娥念叨着,不由面色煞白,“好毒!”
咸阳城内,六国富商共有十二万,倘若动乱不是小事。
范增刻意将绢布放在不易被人察觉之地,恐怕见她作为安插在子婴身边的细作,久日未给楚地传信,怀疑生了异心。
单凭竹简上的字,青娥定不会让子婴前去,即便有此心,也未见得能劝说子婴,便会生出动乱。
若子婴真去赴宴,便更能说明,青娥心向子婴...
“怎么办?!”青娥捂着脑袋想不出主意来。
“夫人!”刚刚离开的小太监重新返回。
“还有何事?!”青娥忽地高声。
小太监陡然一惊,还未见过青娥这般模样。
“是...是西魏统领派人递来的信...”小太监小声道。
“西魏的人?”
青娥疑惑不解,她亦是知晓魏王豹想招她入宫,却不知通过统领递信。
“这里没事了,你先下去吧。”青娥说道。
青娥近乎夺过竹筒,抽出绢布,脸色更加难看。
“待子婴归秦,秦已被我王豹所灭,望夫人早做抉择——韩信”
韩信的字迹苍劲有力,青娥也听子婴说起过韩信的名号,知晓此人非是在恐吓,只是狂妄的事先提醒...
青娥无力的伏在榻侧,脑中空空没有半点主意。
深夜凉气袭来,青娥越发觉得己身无用。
冥思苦想了数个时辰,直至冬季迟来的破晓,青娥觉察到一些异样。
“听王上说过,韩信他日定会自立的。此信亦应当是韩信私自书写,这是...为何?”青娥嘀咕道,“韩信该是在攻打函谷关,难道是想让秦兵全力对付魏王豹?可...即便如此,秦兵亦不会放函谷关不管才对...”
一夜未睡,青娥发丝有些凌乱,俏丽的脸上别添倦容。
“函谷关...武关...蓝田关...”
青娥终究想不通其中关窍,带着不解沉沉睡去。
“哈哈哈!”
函谷关外,西魏大营内。
韩信正与蒯通对坐欢谈畅饮。
“蒯先生的计策当真是绝了,只要那薄姓宫人收到竹简,必会告知其他人,而传到秦国将领耳中。”韩信笑道,“不论那些人信与不信,定会酌减函谷关兵力。李信带出来的兵,能力非凡,成与败便在减少这些兵力上。”
“韩统领过奖了。”蒯通饮酒,轻捋胡须笑道,“此计乃需配合韩大统领之策方可为之。韩大统领为孙遬出了佯攻的虚张声势之计,是个聪明的秦将皆会懂得魏王豹有隐藏的大动作。老夫之计只是再修饰一番罢了。”
“蒯先生擅谋心,在下擅谋军,秦地定是囊中之物!”
二人恭敬施礼,一饮而尽。
“韩大统领计策虽妙,但老夫有一事不解。”蒯通开口道,“让魏王豹亲自率大军从翟地攻秦,这...连老夫一时都未想到此计,魏王豹若真如此行事,秦地恐怕早些落到魏王豹手中了。我等岂不是毫无晚他一步?”
“不。”韩信放下酒爵摇头,眼中多了分敬畏,“在下曾见过子婴,能从楚营活着走出的人,不会轻易被击败,似是术士口中的命数。但在下不信命数,只当是子婴情急冲动之下,会想出奇谋。曹刿曾言,‘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’。这首次危急便是孙遬,再而是魏王豹亲临,子婴过了这二关,才是我军出手之时,即便是孙子在世,亦免不了出了纰漏。”
韩信摇晃着酒壶,轻笑道,“想与本统领对战,不拿出全力来,子婴不是对手!”
蒯通缓缓点头,觉得韩信的疑虑不无道理。子婴攻下塞国,能让冒顿退兵之事,他也有所耳闻。
但韩信的计策之间,总夹杂着尉缭说的急于建功立业。
奇策虽妙但亦险,蒯通完全可以想出听起来平常,但亦可奏效,且无需风险之策。
“越精美的楼台,越容易被毁掉。韩大统领务必小心。”蒯通提醒道。
“只因有了更好的,那楼台只需足够绝妙,世人不会忍心摧毁的。”韩信毫不在意。
蒯通本想再劝韩信,但也觉得不是很有必要。
“唉,那老夫便祝韩大统领永远没有败日!”
“多谢蒯先生。”
函谷关外战事未起,二人几日来倒也轻松许多。
蒯通放下酒具,缓缓退出大营,总觉得有些不舒服。
“阴中有阳,阳中有阴,成败是会相互转变的。”蒯通自言自语道,“或许他日,成就韩信的人,便是毁掉韩信的人呢。”
“成就韩大统领的?那不是魏相彭越和魏王豹吗?一个已经死了,另一个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吧?”
“谁知道蒯先生是在说什么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