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论如何,救人都不能算歪路,这话也是家里长辈常常说起。
曲乌以前不当回事儿。
她修行为自己,世间庸庸碌碌众生,生死富贵,她都不放在眼中,这些人,也是她修行路上的工具,但后来遇见了夏红尘。
她看不到夏红尘做她心目中身为灵师该做的事,那人陷在滚滚红尘中不得自拔,心不够硬,遇见闲事就要管,也不看是不是对自己的修行有益,大部分的行为,落在她眼中,不过浪费灵力,浪费生命,可她偏偏好好的,修为精进,出类拔萃。
曲乌从不赞同她的道,可那日见了杏核,却忽然有一种做点儿什么的冲动!
端起茶盏,喝了一口清茶,她忽然想到,也许是因为杏核是特别的,她是夏红尘又一次违背自己常识的证据,她忽然想在这个人的身上,跟夏红尘一较长短——你能让她还阳,我能让她长寿。
这次总是我高一筹。
红尘如今和曲乌坐在一起,彼此之间,其实有一点儿微妙的心意相通,她甚至隐约能感受到曲乌的想法,干脆就开门见山,不绕弯子了。
“我也听说曲家有很多秘术,虽然不知你是怎么给那个女子借命。”
“她叫杏核。”
曲乌忽然道。
红尘一愣,也不知为何,一颗心忽然就更柔软下来,“好吧,杏核。”
就算是飘萍一样的女孩儿,也应该有个名字。
曲乌有些变了。她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出来,但她从一个大冰块儿,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这是个难得的姑娘!
红尘在现代呆了那些时候,回来后嘴里不说,面上不显,其实多少有些不适应。
那种不适应,潜藏在梦里,时不时就翻滚出来。
她要是个男人又该如何?
世上没有假如,她也知道没有假如,可管不住自己的心去那么想一想。
红尘叹了口气:“世间续命的法子还是有几个。多积功德可续命。这是最堂堂正正的法子,没有任何后遗症,借命的法子自然也有……”
父母借命给儿女,儿女借命给父母。
有时候面临亲人的死亡。悲痛欲绝之下。真是什么都愿意的。要是能把命借出去,别说借出去一半,就是全部都给出去也无妨。
红尘不光是从书中。玉珏空间里了解到那些事儿,以前和王半仙聊天,也经常遇见想要把命和亲人们分享的事情,王半仙自己从来不接这种生意,接了他也做不来,到问过红尘。
此事绝不是嘴里说说那么轻松。
要是命都能借来借去,阎王殿必然是大乱。
她就知道一种方法,一种祈祷的仪式,负责主持的灵师要许愿,发下一些大宏愿,若是上天答应,仪式就可以开始,无论成功还是失败,灵师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,有人还因此猝死。
其它种种刻薄条件就不说了,关键是这个心甘情愿借出命的人,他不是一时心甘情愿便罢了,要一世都心甘情愿,只要有一丝不甘,就会出现缝隙,且生出煞气,神魂混乱,最终导致两个人一个都别想活。
曲乌有点儿意外,到也不是太意外。
红尘知道这类法子,再正常不过,她听长辈们提起过,有一种人,灵窍一开,才气天生,至于能领悟多少,全看悟性。
显然,她绝不能怀疑荣安郡主的悟性。
“你不要小瞧了我,我既然做了,就有我的打算,也有几分把握。王国栋一开始神魂不稳,让脏东西冲了身,导致狂性大发,现在已经没事儿。”
曲乌喝了口茶,漫不经心地道,“过来就是知会你一声,别大惊小怪的。”
红尘:“……”
她还是怀念当初不通人情世故,骄矜高傲的曲乌。
事已至此,红尘也只好翻出一把静心凝神的符咒塞给曲乌,至于丧气话就不说,二人神交已久,谁还不知道谁的性子!
曲乌也没客气,这些符咒光是研究价值就很高,她早想要些,只是再怎么样,也不能主动找红尘去要。
红尘送走了这位,皱眉沉思:“只希望一切顺利。”
“郡主?”
“没什么,回去歇一会儿,累了。”
罗娘在一边也听得模模糊糊,交代下人收拾桌子,自己跟郡主回去休息。
一晃眼暑气越来越重。
家里人都开始裁制单衣,连小宫人们也一个个换上清淡的颜色。
罗娘把库房打开,搬出来好几箱子绢帛,各色的都有,全是新的。
“别的都好,就是这类料子储存太难,穿上几次就旧了,实在可惜。”
有些衣服做起来很难,可穿上三五次,洗的时候再小心,颜色也会发黄暗淡。
“还是穿大红的好看,也鲜亮,就是天色太热,月白的,粉色,杏黄,鲜绿这几类也好。”
红尘没什么偏爱,罗娘和小严把她装扮成一朵大红花,还是装扮成嫩绿嫩绿的小草,她都接受,身上金银的首饰都摘下,换上一套白玉的,稍显素淡,配上一些彩色丝绦,稍稍点缀,到也可爱。
正好罗娘她们的冰铺子开张,红尘干脆就和罗娘去看看,也享受一下。
铺子里客人不少,大部分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家,到是在外头喝免费绿豆汤,还有在后门小窗口那儿买少量冰块儿的,都是些普通人家。
红尘坐下算了算客流量。
这一共是上下两层,雅间六个,外面的桌子是二十张,始终满座。或者只空一两个空位。
的确该是如此,红尘亲自给挑选的店面,调理的风水,就是王半仙那个半吊子过来,一看客人的情况,也能说出无数溢美之词。
“咦?”
罗娘正拿过账本来打算看一眼,目光扫过去,愣了下,“是荣华郡主和郡马爷。”
红尘怔了怔,隔着二楼的藤蔓。一眼便见荣华郡主和郡马站在门前说话。
郡主的脸色有些苍白。可气色却不算特别坏。
郡马低声说着什么,目光略有些空洞。
“两个人和好了?”
罗娘叹了口气。
红尘抿着嘴唇,一只手按住扶栏,凝神看过去。只见那一匹雪白的。健康的马。此时毛色发污,目光焦虑,一个劲儿地想把王国栋顶开。却一碰触,便哀嚎一声,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滚滚而落。
原来马也是会哭的。
红尘一瞬间决定对家里的那几匹马,尤其是那几匹老马要好一点儿。
草料里多加把黄豆?把家里的霜糖给它们吃些?
王国栋忽然低声咳嗽了几声,荣华郡主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忧虑来,两个人相携而去。
“……死了两条人命!”
红尘在舌尖上蹦出这句话。
罗娘都没应声。
两条人命算什么,死的是签了死契的奴婢,出些罚金便能了事。这是闹出来的,那些大宅门里死得悄无声息,神不知鬼不觉的婢女还少吗?
“荣华郡主现在很高兴。”
红尘隔着窗户,忽然有这么一个念头,也不是说荣华郡主脸上的笑容有多大改变。
那个姑娘是京城闺秀里的佼佼者,笑容始终是温柔亲切,或者大方爽朗,即便再难,也没见她在外人面前露过怯,失态过。
两个人走远,红尘和罗娘又看了会儿账本,各自喝了些茶水,正说着闲话,又见王国栋不知何时,再次出现在底下的茶棚里。
只是这一次,他的脸色更僵硬了些,身边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,拖着他的袖子,在前面跑来跑去,时不时回头,很是高兴的模样。
二人说不上耳鬓厮磨,却也十分亲昵。
罗娘吓了一跳:“好大胆!”
应该说这个郡马爷真是狗胆包天,刚和郡主分开,竟在同一个地方和小美女厮混。
那小美女长得真是不错,脸色雪白,大眼睛,长长的睫毛,青春活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