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言,李恪心里就是一咯噔,随即嘴角的弧度便有些僵硬。高阳这是怀疑他呢。
高阳倒是没注意李恪的反应,她给自己倒了杯茶,润了润嘴唇,便是正色道:“三哥消息比我灵通些,如今宫里风头正紧,东宫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,妹妹只听到些许风声。虽说三哥可能也不清楚,但怎么知道的也比……”
李恪皱了皱眉,思量了片刻,才小声道:“……三哥就知道,长孙无忌昨天死了。”
高阳一愣,紧接着心里便涌上了巨大的惊讶:“长孙无忌死了?他怎么会死?”他不是以后晋王登基的重要助力吗?他不是还要在将来登上丞相的位子的吗?历史上名垂青史的人,就这么死了?
李恪嘴角微微翘了翘,答道:“被太子养的一个娈童杀死的。”
高阳愈加惊讶了:“娈童?”
李恪点了点头,避重就轻道:“是个太监,在太子身边好几年了。”
高阳忽然就想到了以前太子向她讨要称心的事。那时,因为高阳吐血的事,称心被父皇下令杖毙了,可太子身边还是出现了一个太监。而如今,那个太监竟是把长孙无忌杀了?高阳有点懵。
李恪只道高阳是吃惊,也没当一回事儿。毕竟当年玄武门的功臣、带人血洗东宫的长孙无忌竟是死在一个小太监手里,谁听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。
他自是不会告诉高阳,那个叫“蛮儿”的太监是他当年在得知太子喜爱男色后,按称心的模子特意寻来安插到太子身边的。一开始是存着替高阳报仇的念头,后来却是想着让他探听一下东宫的消息,最后却也没想过还能有这么大一个惊喜在这儿等着。
“三哥……”高阳回过神,便是闭了闭眼,忽然道,“自从长孙嫱儿的事后,我的心就很乱,晚上也老是做噩梦,总觉得这长安……‘山雨欲来风满楼’……”
李恪被高阳略显沉重的语气弄得猛然一惊,下意识就拉住了高阳的手,安抚道:“高阳,这些事都和你没关系,别去想、别去管,啊!”
“可是,果然就发生东宫之事了啊!我有预感,这些事还远没有结束……”高阳蹙着眉,抿了抿嘴角,略显苍白的容颜衬着她微露焦灼的眼神,有种脆弱而倔强的美感。
李恪心疼地握住她的双手,隔着案几捂着那双柔荑,问道:“你在担心什么,高阳?父皇也好,皇后也罢,还有我!外面的风雨再大,我们也不会让你出事的。”
高阳的手一僵,接着便反手扣住了李恪的手指,道:“东宫之事就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,三哥,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?会不会又是一场玄武门?我这心里慌得很……”
李恪心里一跳,他却不敢跟高阳保证不会发生夺嫡惨案。
高阳的心就那么往下掉、往下掉,她盯着李恪,满眼都是不安和哀求。
李恪看懂了,她是在求自己给她一个保证,一个他不会参与其中、他会平安的保证。
李恪被她看得心里细细的疼、隐隐的饱涨,一股冲动让他忽然就开了口:“高阳别担心,三哥就是不要皇位、不要性命,也不会丢下妹妹的。”
话语落,就连李恪自己都惊了一下。
高阳的眼神却在一瞬间亮了起来。她的眼神有惊讶,也有不安,更有一种盈盈的、能让李恪整颗心活起来的情感。她攥着李恪的手,神色间还有不敢置信的忐忑,小心翼翼地向李恪求证道:“真的?你发誓?”
李恪回望过去,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:“我发誓:有朝一日,我李恪就是不要皇位、不要自己的性命,也不会不要高阳的。”
高阳忽然就笑了,不是以往李恪在高阳脸上见过的任何一种笑,而是一种满足到似乎得到全世界的欢喜。李恪本就被攥着的手,也被高阳轻轻地拉了过去,拉过去,贴上了她的脸颊。高阳嘴角噙着笑,声音轻柔得如同三月的春风:“三哥,你答应我了,不要食言……同样的,你也会好好的,不管再出什么事,你也会好好的!”
李恪抚了抚高阳的头发,喉头一阵翻滚。他的心跳得厉害,高阳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。他整个人都被得偿所愿的巨大欢喜砸得有些晕乎。半晌,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,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一点,对着高阳点头道:“我会好好的。高阳你放心,我们都会一直好好的。”
再出吴王府,任谁都能看出高阳的轻松欢喜,就像是她曾经一直背着的包袱忽然间不见了一样。高阳心里在五年前就一直紧着的弦也松快了,身上似乎又能看见当年那个小公主的影子了。
爱情是生活甜蜜的风景,但生活却远不是爱情。高阳的预感成了真,事情远远没有结束。帝后同申东宫案,最后的结果似乎也是扑朔迷离。对外说辞是长孙无忌冒犯太子。但现实却又是太子却被勒令在东宫闭门思过。多少人都在猜测李世民何时会废太子。
立政殿,长孙皇后卧病在床。金丝银线绣成的被褥似乎也在如今失去了富丽堂皇的光彩,染上了浓浓的病气。
“高阳啊。”长孙皇后苍白冰冷的手指拽着高阳,无力地说道,“别再去折腾太医了,他们也尽力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