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次秋闱的命题,很快就出来了。全程,谢临丝毫没有参与其中。
虽然左明、邢余两位大人苦口婆心地去劝说,谢临全当做自己没听见,不明白,装傻,两位大人也是真苦逼,遇到这么一个上司。于是只得自己去埋头苦干,倒也给他们研究出命题来。
按说,谢临是前辈,是主考,此次的考生,十有八/九要称她为老师,成为她的门徒弟子。若是明白事理的,早该趁着这个机会,仔仔细细研究考题,观察一下这一届的举子,了解了解各人的能力品行,等考试结束之后,好立刻就能和对方亲近亲近。
结果谢临就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的,如今丞相大人身负科举重任,暂时不用上朝,她就真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也不去理会了。丞相府整日闭门,也不知道丞相大人一天到晚到底是在干什么。
唯有偶尔过去串门的皇帝陛下默默吐槽。
丞相大人什么也不做,斗蛐蛐,玩鸟,不喝酒,却偶尔和仆役们赌钱,不逛窑子,却常常和侍妾嬉戏。
说来,他还得感谢一下,谢临让他进门了。上回丞相府关大门的时候,连皇帝陛下都进不来,丞相大人直接称病或者告罪自省,连皇帝陛下都奈何不了,更何谈别人?
日子过得很快,命题出来了,距离秋闱开始,也就不远了。
庐阳书院,确实是个好地方,风景宜人,也感到静谧,全书院尽是书香气息。夏转秋,天亦有些转凉,书院里的火盆烧得正好,倒也不会让考生感觉到冷。
虽然命题的行程,谢临不参加,但是监考,身为主考,她还是得理会理会的。
例行的许多事,一切照旧。进书院时,检查,检查,再检查,从上到下,从头到脚。无论哪一次科举,都有漏题的情况。对考生的检查,总会有各种哭笑不得的情况。有的考生把小抄丢在了帽子里,有考生写在发带上,有的考生在衣襟里抄了一片又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,有的考生则把小抄藏在袜子里,也不怕考试的时候被熏着,甚至还有的在裤裆里夹着。
谢临不禁感叹,真不怕咯得慌。
谢临想了想,自己当初是怎么混进考场的。
她是个女人,正常的女人,女人该有的,她都有,男人没有的,她都没有。但是她还是混进来了。如果人一旦有决心,那么总有一件事她是能成功的。
譬如她一个女人却欺瞒了考官,走进了考场,一个女人,却欺瞒了天下人,坐在了丞相这个位置上。
这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。
谢临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公正廉洁的清官,她犯过很多罪,这个罪是最大的。不过……
这般想着,考卷便已经分发了下去。
陆近、沈和英等人,鱼贯而入,本来还觉得,这脱衣服检查的事,有点有辱斯文,但是既然是为科举的公正,几人也只得一脸痛苦地忍了。
坐在座位上的时候,监考已挨个把卷子一一往下发。
陆近执起笔,沾好墨汁,时刻准备着大战书写,一抬头,便见对面坐着的沈和英挑了挑眉,使了个眼色,对考场正前方努了努嘴。陆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登时骇了一跳,手里的笔差点没拿稳飞出去。
只见考场前方正中,一人正有些不耐烦似的,微微敲了敲桌子,又伸了个懒腰,然后手托着侧脸,坐得歪歪斜斜的,半俯地借桌子的力勉强撑着脑袋,这人身着赧底金线朝服,长得斯斯文文的,眉目却尽是冷漠,此刻歪歪斜斜地坐在那里,犀利的目光扫过来,众考生便觉得仿佛被看透了一样,心里哗啦啦一阵透心凉。
这个人的相貌,有着惊人的熟悉感。
突显的气质,陆近感到此人即便身着布衣,只怕在人群中,第一眼就能注意到。
陆近这才恍然想起来,这人是数日前,与另一人协同,在酒楼上遇见的人,他没说几句话,却昭示着不凡的身份。
而此时此刻,他就坐在这考场的正前方,很漫不经心似的,却能够观察到每一个考生。
这时候,另一个穿朝服的人,微微俯身,和他说话,表情和动作,皆很是恭敬。而他听了,却更不耐烦了似的,微微摆了摆手,另一人才叹了口气,退在一边。
陆近更惊讶了。因为他从跑桥侧击各处了解到,这退在一边的大人,便是本次科举的辅考,礼部侍郎邢余。
能让辅考兼礼部侍郎都恭恭敬敬说话不敢得罪的人,陆近不由心下一突。
那只有本次主考,当朝丞相,奸佞谢临!
亏得他还在一旁大骂奸佞来着。如果他不骂,这一场科举也许还有点戏,结果他骂了,还骂人家是奸相,是社稷蛀虫,骂得倍儿难听,还是那种任是一个有脾气的人,都不会忍得了的那种骂。
完了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