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看到布木布泰将头一下一下重重的嗑在乾清宫的金砖上,直到看到自己的儿子面无表情的望了过来,娜木钟这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。
博古尔的眼神不一样了,她的儿子看人从来都单单纯纯温温柔柔的。何曾有过这种,像是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感觉。
“博古尔?”见他不给自己行礼,也没有理会跪地的布木布泰。娜木钟只好自己走上前:“博古尔,放过福临吧。他毕竟是你的亲兄长,你毕竟才刚刚登基,还是不要让朝臣宗亲觉得你太过---”
“太过怎样?我不信这大清还有谁敢非议朕。朕是天子,敢私议天子者,后果会怎样他们应该清楚!”
博古尔慢慢的走向靠窗的矮炕,听着他淡淡的语气,娜木钟心中一紧。但是很快她又继续道:“先帝在朝时,也有不少的兄弟对他不恭。但你看先帝他,他从来都是能饶人处且饶人,你为什么就不能--”
轻轻的笑了一下,博古尔转身看着自己的额娘轻声一字一顿道:“额娘,先帝是先帝,博古尔是博古尔。先帝能做到的我博古尔可能永远都无法做到。同样我博古尔能办到的,先帝他也未必能办到。我即便是先帝的儿子,但也不可能事事都依照先帝而活。而且额娘,这件事情我不希望你插手,夜深了你还是回去吧。”
“我---”不知是因为刚才在外面受的刁难,还是因为发觉了博古尔的不同。总之娜木钟总是有些莫名的气虚,见自己好似当真无法改变博古尔的主意。娜木钟下意识的低头,看向跪地一脸紧张看着自己的布木布泰。
对上她的眼神,布木布泰一下子失望透顶。转头看向博古尔,知道她和福临今晚只是成为了博古尔对付娜木钟的工具,心中恨极。布木布泰努力的压下心中屈辱和愤怒小声道:“博古尔,算额娘求你了,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的求过任何人。博古尔放过福临吧,他只是孩子。会喜欢上乌云珠也只是因为一时迷惑而已,而且如今你--你都已经--”
“是谁给你们的自信,认为我会留福临到这个时候!”转头看了看放在屋子角落柜子上的西洋小摆钟,博古尔不耐烦道:“现在就给我出去,我刚才已经下令留下你的几个孙女了,她们现在都已经在仁寿殿了。给我安安静静的出去,我保你们衣食无忧平安无事。若是惹急了我,你知道后果的。”
博古尔这话一出,整个大殿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。
狠狠的咬着自己的牙,布木布泰整个人都呆了。怎么可能,他怎么可能当真杀死福临,怎么能!
“怎么不可能!”听到她的呓语,博古尔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道:“博尔济吉特氏,你不会以为我当真会为了那所谓的兄弟情分,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吧。我博古尔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,不管是福临还是任何一个兄弟至亲。只要是当真威胁到我的,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。”
满脸惊骇的瘫坐在地,脑中哄哄的响着。双眼赤红的盯着那坐在上前的博古尔,布木布泰心中恨极几乎就想冲上去。但清楚的记得他最后的一句话,所以她只能生生的忍着,一句话都不敢说。
“呕!”突然喉头一甜,待一口黑血喷出后。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博古尔,看着身边一脸惨白的娜木钟,布木布泰终于不甘心的闭上了双眼。
乾清宫的大殿中再次陷入了寂静,一边站了许久的韩庆想了想立即安排宫女将倒地的太后给扶了出去。
大殿中太监宫女,全部都小心翼翼的忙活起来。
有人在殿中,燃起了可以去除血腥味的佛檀香。有人上前跪地,将弄脏的地板重新擦拭干净。
等大殿中再次恢复安静干净时,娜木钟终于动了。
一步一步的上前,慢慢的转身坐在博古尔的身侧。想着今日的种种,娜木钟终于轻声不甘不解道:“儿子,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?只是一个乌云珠而已,只是一个女人而已。你何苦为了一个女人,将福临给活活的,活活的烧死。你这样就----就不怕遭受报应吗?额----额娘一心盼着你出息,但倘若知道你会变成这样,我那个--那个时候一定----一定不会让你去什么战场的!”
“呵!”双手捏成拳头,然后又慢慢的伸展开来。一下子向后倒去躺在矮炕上那明黄色的枕头上,博古尔轻声幽幽道:“额娘,你不懂。你永远都无法体会到儿子现在心中的这份畅快和开心。爱新觉罗.福临儿子一辈子的噩梦,董鄂氏.乌云珠儿子就算做鬼都想亲手千刀万剐的女人。我终于摆脱他们了,额娘你不懂儿子心中是多么的惬意。”
“可他们只是---”
“本想慢慢的折磨死他们,本想花费一辈子的时间,让他们尝尝我博古尔当年的屈辱和绝望。但如今这么一意外,我发现这样也挺着好的。”起码他再也不会惦记耿耿于怀了,起码孟古青也再也不会想东想西了吧。
浑身无力,只觉的自己突然完全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了。呆呆的坐在他的身侧,看着慢慢闭上双眼的儿子。
想着今日在殿外碰到的那一个一个阻拦自己的奴才,想着刚才博古尔给布木布泰说的每一句话。细细的咀嚼着那其中的“所谓兄弟情分”许久许久,半响终于想通了的娜木钟一脸惨白的起了身。
“明白了,明白了,额娘明白了!”僵直着身子,慢慢站起。死死的盯着自己那越来越看不明白的儿子,半响娜木钟拖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。
睁开眼,听着她的脚步声,博古尔轻声吩咐道:“韩庆,送太后出去!”
心中涩涩,心下有点难过。但博古尔还是没了多说一句话,只是在自己的额娘和韩庆出去后,摆摆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下了。